蔡子強﹕希斯堡事件對香港足球的啟示

(明報)4月16日 星期四 05:05
【明報專訊】昨天，對利物浦 球迷來說，是一個特別的日子。20年前的昨天，發生了「希斯堡（Hillsborough）慘劇」，在人群互相踐踏及擠壓的情况下，最終導致96人死亡、766人受傷，當中喪生的全數是利物浦球迷。
當年，在同一天，中共前總書記胡耀邦逝世，掀起了八九民運的序幕，理所當然地奪走了大部分港人的目光，令希斯堡慘劇當時亦在香港少了受人關注。
1989年4月15日，英格蘭足總盃 上演4強戰，利物浦對諾定咸森林，比賽地點是在Sheffield市，亦即是錫週三球隊的主場希斯堡。肇事當日因為交通擠塞讓球迷受到延誤而遲到，令太多球迷同一時間湧入球場，再加上臨場警方疏導人潮措施失當，導致由鐵網圍着的企位區域過度擠迫，因而發生有球迷被擠壓在鐵絲網而窒息，甚至人踩人，導致如此傷亡枕藉的慘劇。
事後檢討 改寫英國 足球面貌
賽事及慘劇當日在BBC電視直播的情况下，傳至英國每一個角落，再加上龐大的死傷數目，震驚全國。最先人們只是想當然地，敷衍塞責的把問題歸咎於足球流氓醉酒鬧事的行為身上，但為了更嚴正的看待這次事件，並認真從慘劇中汲取教訓，遂委任了泰萊大法官（Lord Justice Taylor），深入調查事件，並用了31天時間撰寫了著名的《泰萊報告》（Taylor Report），結果改寫了英國足球的面貌，奠下了如今英超聯 霸業的基礎。
報告目光遠大，看問題除了看即時起哄的話題外，更看到更遠的體制安排，發掘了球壇很多問題。根據報告的內容，英格蘭足總痛定思痛，厲行改革，首先，取消了全國球場的企位區，讓每位持票入場的球迷都享有獨立座位；另外，亦移走所有原本用作分隔區域的鐵絲網。接着幾年，再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，不讓類似事件重演，包括在球場上裝上閉路電視；及球迷若因搗亂等流氓行為而被列入黑名單，可予禁止入場等。
當這些建議最初被提出時，立時被球迷指摘為欲摧毁足球，因為有關建議將大大提高比賽的成本，短期來說，亦將令球會為了改建球場而負上沉重的財務負擔。有球迷甚至指摘，這是那位對足球從無好感的英國首相戴卓爾夫人，對足球宣戰，甚至欲藉此摧毁足球的伎倆。
但事後再看，那是英格蘭足球轉型很重要的一步。就是這一步，讓這項運動慢慢由其工人階級性質，蛻變成為中產階級性質。因為球場比以前安全了，讓中產更加放心自己又或者讓其子女入場睇波；另外，因為取消企位和改建球場，門票不得不大幅加價，以至黑名單的存在，都令足球流氓難了進場。亦是這種中產轉化，令足球開發財源如商業贊助時更加容易，讓球會財政和實力得到大幅提升，最後更擠上1990年代尾足球全球化浪潮的尾班車，攀上頂峰。
「危」與「機」是一體兩面
原本球壇上的一件壞事，如果能夠認真檢討，汲取教訓，厲行改革，反而成了一件好事。一開始必然有人建議大事化小、小事化無，家醜不宜外傳，向傷口灑鹽對任何人都無益，只會摧毁足球等等。但事後證明，如果當日如此得過且過，英格蘭足球不會火浴重生，創造了今天聯賽水平高踞歐洲（以至世界）榜首的一個盛世。
為事件查一個水落石出，不單是為了昨天，也是為了明天。
我說過很多遍，「危機」這個詞，當中由「危」與「機」兩個字組成，我認為這是中國人的重要智慧之一。「危」與「機」，本來就是一體的兩面，關鍵是看你如何轉危為機。
本地甲組球隊屯門 普高，在賽事完結前7分鐘，竟放軟手腳，連失4球，慘敗給對手愉園 1比5。有球員對場外大聲咆哮，作出控訴，說想要幾多球便出聲，不如一併連他也換離場；亦有球員賽後透過網誌宣泄不滿，說有同胞放軟手腳，是因為「$$$」作怪。球隊旋即籠罩於「放水打假波」的陰霾和指控當中。
原本久已聲沉影寂的本地球壇，遂重新進入公眾視點。正當萬眾期待有關方面嚴正處理這次事件，以打擊歪風、重挽球壇聲譽之際，上周四，屯門普高完成調查報告，但文過飾非的內容，球員前言不對口語、一改口風的口供，全都令人啞然失笑，只覺大家被當作是傻瓜。
寬容不等於得過且過
而足總息事寧人的態度，敷衍塞責的說「全世界都有假波」，一樣令人搖頭嘆息。試問這樣的一個球壇，還如何可以寄望火浴重生﹖足總又可否從希斯堡事件中，汲取到一些改革的智慧呢﹖
上周五，屯門普高在另一場聯賽以2比1擊敗對手，賽後教練任煒雄激動的說：「香港教育應允許小朋友有犯錯機會，不要一棍打死他！」有追看開本專欄的讀者必然知道，筆者一向主張對年輕人寬容，但寬容與息事寧人、得過且過絕對是兩回事，如果連事情仍未搞清楚，便糊裏糊塗過關，就正如《明報》上周五社論的標題所說：「問題球賽疑點重重 蒙混過關足運必死。」
作者是中文大學政治與行政學系高級導師